马白:
一曲真善美的颂歌
——《流淌的岁月》序
振铎继小说散文集《吟唱在悉尼海湾》出版之后,一鼓作气,以冲天的干劲和顽强的毅力,仅仅用了十七个月的时间,就创作完成了这部长达七十余万字的长篇巨著《流淌的岁月》,实在令人感动!
小说有各种类型,各种写法。这是一部纪实性的小说。既然是小说,它必然要借助想象,进行虚构和加工,使之从生活真实上升到艺术真实。与其它类型的小说有所不同,纪实性小说的特殊性在于,它不仅以作者本人的亲身经历为素材,而且具有更多生活原生态的元素,显示了十分突出的真情实感的特色。世界文学名著《红楼梦》,就是曹雪芹根据自身的生命体验和家族在清朝康熙、雍正、乾隆三个朝代盛衰荣辱的巨变所写出的自叙性、自传性作品。鲁迅在《中国小说史略》里指出其特点为“叙述皆存本真,闻见悉所经历”,并给予八个字的评价:“正因写实,转成新鲜”。我认为《流淌的岁月》也因大力写实而具有“转成新鲜”的特色。我们不能把作者与作品的主人公洪晓凯之间加以混同,但是从洪晓凯历尽坎坷的生活经历中,我们依稀可以看出作者人生轨迹的影子。
捷克作家米兰·昆德拉说过:“任何时代的所有小说都关注自我之谜。”作者正是借助于小说此种形式,对自己的生活遭际进行回顾与思考,从而探索生命的意义与人生的价值。“岁月流淌在时光的河上,人生流淌在岁月的河上,我的心啊,漫游在记忆的河床。我在这里,寻访走过的人生轨迹。这里,能触摸到我心灵的搏动;这里,有逆行的命运,卷入狂吼的旋涡;这里,有稚弱的生命,搏击压顶的浪涛;这里,有悲喜的泪水,在人生波谷中挥洒;这里,执着的人生追求,遭遇一重重坎坷,经历一次次回旋,在撞击中,发出一声声回响;这里,也有缕缕柔情,在曙光憧憬中酣畅轻吟;这里,更有一曲曲婉转深沉的爱的旋律,随着翻腾的岁月,在流淌的波涛里,不停息地奔向海洋……”作品中这一大段优美的文字,是作者回顾与总结自己生活道路的思想结晶,也是对作品所以命名为《流淌的岁月》作出的具体而深入的注解。
呼唤真情的回归,赞赏友情、爱情、亲情、战友之情的可贵,是作品的主旨所在。随着情节的展开,我们可以看到:不论是俄罗斯姑娘丹妮娅的倾心相慕,朱尧芳等人的热心相助,还是文小彬的同甘共苦,葛超然、文大姐等人的深切关怀,都给人留下难以忘怀的深刻印象。特别在作者笔下,洪晓凯、章云这一对情侣生死相依、心心相印,始终共同携手迎接生活风暴的种种考验,催人泪下,令人神往!为了凸现作品这一主题,作者巧妙地引用了元代诗人元好问的词《摸鱼儿》,此词经章云翻译为白话文后尤为传神地表达了作者的心曲:“问世间,谁可知,情为何物/能教人忠贞不渝,生死相许/天南地北,鸿雁双飞,几多寒暑/疲惫的羽翼,曾经历,多少风雨/同享比翼双飞之乐,共尝分飞孤寂之苦/更有儿女情长,难忘相思、相拥、相聚/凄清的孤雁,谁可知晓你心头话语/万里层云,千山雪封,孤影暮途/失去真爱,独自彷徨,情归何处/汾河湾上,踪影难寻,唯闻当年箫鼓/昔日形影不离,如今唯留下林霭荒芜/追忆爱侣,似闻山神哭泣在凄风苦雨/你一腔情怀,连上天也为你感伤愁苦/挚爱的情侣永生,莺燕唯掩一抔黄土/我愿那,世间真情永存,传诵千秋万古/写下这诗篇,留待骚人墨客凭吊此处/愿诗人到雁丘怀念情侣,狂歌当哭!”好一个“我愿那,世间真情永存”!这是对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呼唤!当前的社会现实,物欲横流,世风日下,拜金主义挂帅,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盛行,而真情已在某种程度上被遗忘和丢失。作者有感于此,大声呐喊:让“世间真情永存”,其现实意义不言自明。
根据主题思想的需要,作品在艺术构思上,明确地将真善美与假恶丑的对立作为一条主线贯串始终。一方面是洪晓凯、章云、朱尧芳、丹妮娅、李福海、葛超然、文大姐等人,他们或对事业的孜孜追求,或对爱情的生死相许,或对友谊的真挚纯净,或对战友的无私关爱,或对亲人的梦萦魂牵,共同奏响一曲雄浑高昂的真善美的人生交响曲!而另一方面,则是谭武维、徐丁荫、欧阳辉等人,他们多因物欲膨胀,迷信权力,贪图享乐,不惜颠倒黑白,扭曲人生,最终害人害己,成为假恶丑的反面人物。真善美与假恶丑的对立是推动作品情节发展的内在动力。真情和真爱,在这一对立中彰显出来。通观振铎的作品,我们可以发现,对于至真、至善、至美的人生价值的歌颂,是振铎创作的一贯追求。他的《吟唱在悉尼海湾》,也抒发了对于爱情、友情、亲情及世间一切真情的赞美!真善美是人类共同认同的普世价值。人类的进步体现在真善美的不断高扬上。一部人类发展史,就其实质说,就是真善美不断战胜假恶丑的历史。真善美一定会战胜假恶丑,这是历史的真实、人生的哲理。振铎的《流淌的岁月》,无非写的是大时代中一个小插曲,历史长河中的一瞬,但是,它从一个侧面表现了这一历史的真实和人生的哲理!
洪晓凯是作者着力塑造的人物,在他身上,倾注了作者极大的热情,寄托着作者美好的理想。我认为,《流淌的岁月》的最大贡献在于,为海外华文文学塑造了一个崭新的形象,丰富了华文文学的人物画廊!所以说“崭新”,主要表现在:第一、就海外华文文学整体来说,过去塑造的主要人物,多系学生或知识分子,而《流淌的岁月》则有所不同,他所着力塑造的洪晓凯是转业军人出身的商业部门的管理人员,这具有别开生面的意义;第二、过去的华文文学,也有通过主人公表现了某种故国之思和乡愁情绪,《流淌的岁月》的特殊在于,他所塑造的洪晓凯,虽历尽坎坷,多陷囹圄,但在逆境中仍然以乐观的精神坚韧不拔,奋发进取,孜孜追求,表现出对于祖国和人民的始终不渝的挚爱之情,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海外华文文学思想内涵的提升!第三、洪晓凯“崭新”还表现在,这名商业管理人员的身上,传承着丰厚的中国文化的优良传统,他既遵循儒家的教导,积极入世,开拓前进,又张扬着道家返璞归真、无为而治的人生态度,是这两者的有机结合。总之,洪晓凯是海外华文文学中独特的艺术形象,是典型的“这一个”!
《流淌的岁月》的艺术特色,我认为,主要表现为下列两个方面:
首先,是现实性和理想性的结合。作者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基础,描写了中国建国初期以洪晓凯为代表的一群爱国青年的工作与生活。无论就细节或是整体时代、社会面貌来说,都具有一定程度的真实性。这是作者刻意求真的结果。与此同时,在描写中渗透作者的美好理想。此种美好理想具体表现在对于友情、爱情、亲情的深入描写之中,更集中表现在洪晓凯近乎完美的人格力量的展现之上。这是作者求真、求美的结果。应该承认,作品的艺术魅力正来源于现实性与理想性的结合。当然,过分的理想主义,也会在某种程度上损害作品的真实性。
其次,是叙事性与抒情性的结合。长篇小说就本性说,是一种叙事性文体,其基本手段是描写和叙述。作者为了宣泄内心深挚的感情,在近乎纪实的描写之中,适时地援引诗歌或绘画,使作品具有浓郁的诗情画意,产生了抒情的艺术力量。这是作者艺术上的重要追求。作者自述,要把“冰心的深蕴、巴金的平实、托尔斯泰的细腻和法捷耶夫多样化的描叙手法”结合起来,造成一种整体性的艺术效果。就目前来看,作者的这一追求是基本成功的。
我相信,阅读《流淌的岁月》,读者定能在思想上获取启示,艺术上得到享受! 二零零七年六月于悉尼
马白,美学家、作家,浙江上虞人。1948年开始创作。1949年参加工作。1958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。中国作协会员。历任内蒙古大学中文系副教授、汕头大学中文系教授。曾任中国文心雕龙学会常务理事、秘书长,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学会理事,广东省古代文学理论研究会副会长。现任澳洲悉尼华文作协顾问。著有《中国美学纵横论》等著作,参加编纂《中国大百科全书·中国文学卷》、《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名著题解》等著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