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学与生活的结晶
——长篇小说《流淌的岁月》后记
振铎
十多年前,我就有一个愿望,把我所经历的坎坷岁月,用真实的笔触记录下来。但是,我一直难以静下心来,生活轨迹繁杂,一时理不出一个头绪,多次起笔,都半途而废。直等到来澳洲,才找到了动笔的契机。 一九九六年底,我退休来到悉尼与儿女团聚,起初在澳洲工艺职业学院里进修英语,期望英语水平能有一个突破,以适应在澳洲的生活,这样,就把写作的事,抛在一边了。四年多前,英语学习告一段落,恰好遇见在广州交往过的作家张奥列,在他的鼓励下,我开始在他主编的报纸上陆续发表一些散文和短篇小说。谁知,写作冲动从此一 发难收。 我重新握起荒废多年的笔,似乎有许多积聚在内心的话想向人诉说。生活在异国他乡,离开故国的老窝和老友,独处面壁,总想找人诉说衷肠,宣泄胸中的情感和感受。写作,便成了我表达这些欲望的手段。我这一生,在坎坷中遇到许多人和事,人世间的真善美和假恶丑,在我脑中对比强烈。在人生不幸的境遇中,我往往能够幸运地遇到胸怀爱心和真情的朋友、知己和师长,他们给与我的恩惠、激励和帮助,促使我用文字一一表现出来,表达我的感恩之心。 从那时起,我每天凌晨三点起床,坐在电脑前,任凭神思飞扬,捕捉散漫游思,编织情缕文思,敲击键盘。我在文字中尽力注入我真挚的情感,希望能用真情和真诚来敲开读者的心扉,能够获得他们的共鸣。感谢许多热心的读者,他们对我的作品给与热情鼓励,令我的写作兴趣能以维持下去。 二零零四年八月,我将在澳洲写成发表的三十万字作品,汇集成册,在广州花城出版社出版了小说散文集《吟唱在悉尼海湾》。在这段日子里,我先后结识了从事文学事业多年的冰夫、马白、何与怀等老大哥,他们给与我许多宝贵的指点和鼓励。前年,有一次我跟随冰夫兄去北悉尼,在火车上,他在车票上录下一首龚自珍的励志诗给我,鼓励我利用珍贵的金秋岁月,将过往积累下来的素材写成一部长篇小说。 开始,我对写这部长篇小说,踌躇再三。我实在没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去从事长篇小说的创作。我的老伴身患肾衰竭,每周需洗肾三次,每次花费大半天时间,外加途中来回颠簸,十分劳顿。她体力衰弱、视力模糊,行动不便,我大部分时间,都需要陪伴老伴去医院、找医生、接受检查、治疗。这几年,老伴十多次住院,上过九次手术台。家中忧心的事,对我来说,多不胜数,而要写一部大部头的作品,构思千头万绪,伏应前后文脉,铺叙人物故事,提炼情节细节,结构复杂篇章,加上写成、改好长达七十多万字的篇幅,谈何容易!老作家冰夫兄见我有些畏难,便多次对我分析写作这部作品的基础和优势,一再为我打气。他的热情鼓励深深感动了我。美学家马白兄得知我有写长篇的打算,也特地为我“度身定做”,专门推荐了二十多本可供借鉴的当代世界文学名著,引导我去研读。何与怀兄从事文学副刊编辑和文学评论工作,又是华文作协的领导,他得悉此事,多次关切地询问、催促我,一再给与热情的鼓励。我在他们的热情关怀和鼓励下,从二零零六年元旦起,我动笔在我的网站《南极星下》写作长篇小说《流淌的岁月》,每周登载三章。全书七十二万字,分上、下卷,连载了一年半,读者反映热烈,浏览人次逾五万人次。许多读者一直陪同我十七个月,从头到尾,跟踪阅读,逐篇评点,与书中的人物同欢共戚,为书中的人物分忧担愁,为那些历尽坎坷的书中人物涌出同情热泪。不少读者还特地写出一段段令我热泪盈眶的评论和留言。两月前,在文学师长的关怀和鼓励、指导下,在热情读者的推动下,我终于把这部小说写完了。我想把积聚多年的情感、积累多年的素材、熟悉多年的各种正反人物,都设法包容在这部著作里。我以亲身经历为基础,用饱含真情实感的笔触,通过艺术虚构加工,截取主人公青年和壮年两个十年生活的纵剖面,企求反映历史和时代的真实,表现主人公在逆境中坚韧不拔、奋发进取、追求完美以及对事业孜孜追求的精神,同时刻画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,形成对比、映衬。通过这部作品,倾注我对人性返璞归真的追求,呼唤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回归,唱出我赞美人性至真、至美、至善的颂歌。 这部作品的写作,实则寄托了我多年的文学夙愿,记述了我艰辛的人生轨迹,抒发了自我的人生感悟。 我从童年起就爱上了文学。七十年前我出生在武汉,父亲是旧官吏,早年就读于北京中国文化大学中国文学系,参加过进步学生运动,大学毕业后当中学语文教师,之后从政。母亲出身汉阳蔡甸一个书香人家,外祖父是清朝拔贡。她美丽贤淑,是一位红楼梦迷,熟知故事细节,能背诵许多红楼梦诗词。我从小就从父母那里接受文学熏陶。 两岁时,我跟随父母逃难到鄂西北均州、房县,生活在武当山下的山区。那山城里,仍保持诵读《诗经》的古风。父亲和母亲教我读唐诗和《古文观止》。我五岁开始上小学,课外的家庭教材就是父亲为我挑选的古诗文精品。那时候,我参加儿童诵经班,为邻居吟诵诗经。我读到小学五年级那年,日本投降,全家迁回武汉,之后父亲辞官,又跟随他去重庆办学。我开始有了更多接触文艺作品的机会,我喜欢阅读巴金、老舍、曹禺、冰心、无名氏和外国作家安徒生、王尔德的作品。我喜欢逛书店,对文学产生浓厚兴趣。父母给的零花钱全用去买书。当时,名导演应云为率领剧团到武汉公演,把曹禺、郭沫若和阳翰笙的许多戏剧名作介绍给武汉观众,父亲总带我去观看他们的表演,每场必到。从此,我对曹禺和郭沫若的剧作产生莫大兴趣。 一九四九年底,我从重庆回到武汉,接触了代表当时先进思潮的俄罗斯文学名著,在文学偶像保尔·柯察金的影响下,十四岁的我,在爱国热情激励下,一九五零年底参军到西安无线电通讯学校学习两年。跟着从事电台工作,从西安到兰州,从兰州到甘、青、川草原,从草原到河西走廊,我在大西北的艰苦环境里度过了我的青春。 我在万里长城旁的一间航站工作多年,在机场,与俄国人生活、工作在一起。我一直喜欢俄罗斯音乐,喜欢古典和当代的俄国小说。利用电台工作自由清闲的条件,从十六岁开始,我开始系统自修中外文学,学习写作。在闲暇时,我大量阅读世界名著,喜欢读托尔斯泰、普希金、莱蒙托夫、契柯夫、福禄贝尔、左拉、莫泊桑、裴多菲、歌德和海涅等人的作品。我特别喜欢泰戈尔、伊萨科夫斯基和闻捷的诗歌,很喜欢闻一多和何其芳提倡的现代格律诗,他们的诗,每句有相等的词群停顿,讲究声韵美和意象美,适合表达现代人的复杂感情,与现代语言较接近。那时,我模仿、写作了一些习作,多半是伤感的抒情诗和情诗。就在我狂热地爱上文学的同时,由于家庭出身和爱好文学、喜欢写作的缘故,我开始受到政治运动的冲击。 一九五八年后,我在河西走廊农场、农村工作较长时间,经受了艰苦磨练。我把逆境当作人生最好的学校,坚持学习,坚持练笔。我刻苦精读多本文学经典著作,找寻它们艺术魅力的奥秘,逐段地反复进行分析、学习,把那几本书都翻烂了。有一次,我从牧场乘火车回张掖,身穿一件烂棉袄,手捧一本翻烂了的托尔斯泰的著作,出神地阅读。对面座位一位年长的女老师一路上好奇地观察我,她要我把书借给她瞧一瞧。看到书上写满我的眉批和评语,她才发现,我这个衣衫褴褛的小伙子,原来是一个文学迷。那时,我钻研刘勰和林琴南的文论,精读过几种《红楼梦》的评点版本和金圣叹评点的古典小说,广泛涉猎古今中外写作技巧的论著,开始对文学写作技巧有了一些认识,也跃跃欲试地开始写小说。一九五九年,我在兰州作协的文学刊物上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,走上了业余写作的道路。 由于出身不好,立足社会往往需要比别人更多的付出,却难以指望得到相应、相同的回报。我的工作和生活条件都比较艰苦,先后在部队、民航、农村、企业、机关,从事电台台长、教员、职员、秘书、宣传、文化和青年等工作,得以广泛体验人生,从而积累了不少写作素材。 我难忘在河西走廊生活的艰苦日子。我曾因肃反中无辜挨整,向本单位的领导提过意见,后来导致反右鸣放时差一点被打成右派。跟着,我到一间下放干部农场呆了近两年。这间农场,有下放干部,也有下放改造的甘肃高校系统和机关的右派分子。我当时在场部担任团委干事兼人事干事,有机会接触过许多跟我人生命运相似的形形色色的人物,也包括一些右派分子。 之后,我被派往河西走廊农村,做了两年临时工作。那里,是中国最贫困地区之一,我在农村同穷困农民生活在一起,睡在铺着沙子传热的土坑上,钻出地窝子去放牧牲口,挖过蕨麻、野胡萝卜的野粮,吃过用野生植物炕的烙饼,喝过人畜共饮的“涝坝”水,听过高亢悠扬的“花儿”,走过浩瀚的沙漠和戈壁,攀登过祁连群山……。这段经历,让我体验过西北农民的艰辛,让我认识过不少坎坷命运的同路人,也让我在艰辛的日子里懂得了满足。这段在农场、农村的生活积累,为我的长篇小说《流淌的岁月》提供了无数真实、曲折的写作素材。 我的青春是艰苦的,但是爱情、文学、写作和音乐,给了我慰藉,让我找到了灵魂的避风港,使我也能尝试到青春的美好和人生的幸福。我热爱生活,爱文学,喜欢音乐,爱弹琴,爱欣赏绘画。文学,更使我在自我冥想中忘记苦痛,带领我在自我虚拟的情境中,编织人生真善美的美梦。爱好文学,让我吃了不少苦头,但是,我却能从文学欣赏和写作中尝到无穷的乐趣。 一九六一年底,我跟随妻子转到广州工作。为了提高文学素养,我当即就读于广州中山大学等院校合办的业余大学中国文学系,那是培养业余作者的一个班级。我学习五年毕业,系统地复习了自学的那些文学理论和作品,并开始了新的写作实践。那些年来,我工作繁重,精神抑郁,写作时先得考虑“条条框框”,怕写成“毒草”挨整。 我虽然断断续续在广州、兰州、北京报刊和媒体上发表过一些小说、散文、特写、诗歌之类的习作,也曾一度在文化部门工作,但始终没有专心致志写作过。 邓小平主政后,一九八五年,我被起用。后来,我一直从事商业管理、领导工作,经历过许多商业领域里的矛盾冲突。那十年积累的一些生活素材,都融合在《流淌的岁月》部分篇章之中。 来到澳洲,我在工艺学院学习,结识了不少的同代人、同路人和年轻一代华人移民,听过他们各自的故事。我的子女的中学和大学同学,约有三、四十人都在一九八七年来到澳洲,他们大多在经历艰苦磨难之后,学有所成,事业发展顺利。他们的爱情和婚姻,也各都经历过曲折、变化、考验和重新组合。爱情给予他们欢乐,也带给他们苦恼和折磨。我曾为他们惋惜以至悲痛,同时也分享过他们的欢乐。在我熟悉的这些新移民的圈子里,他们坎坷人生的喜怒哀乐,激发了我的写作欲望,也供给我无穷的写作素材。我的小说散文集《吟唱在悉尼海湾》中的散文和短篇小说,就来源于这段生活经历。这段创作,也同时为写作长篇小说《流淌的岁月》打下了基础。《流淌的岁月》的创作,实则是前段练笔的继续。有了前段实践,写起这部长篇小说来,才自觉比较得心应手,创作灵感得以联翩而至,文气也似觉比较自然连贯。 写这部纪实性长篇小说,我希望尽力求真、求实、求美。我以自身的人生轨迹为依托,加上必要的艺术虚构加工,在突出人物个性特色的同时,也在典型化上做过一点尝试。在表现手法上,我力求多样化,做到描述与抒情相结合,在铺叙情节、描画细节、刻画人物的过程中,利用抒情独白以及画面、音乐烘托等手段,增强作品的抒情成分。为了再现生活规律的曲折和变化,维系读者的阅读兴趣,我比较讲究每个章节的起承转合和章节之间的前伏后应,尽力增强作品的悬念。我希望读者在 欣赏中能以获得必要的美感享受。 回顾我艰辛的人生之路,总是跟文学紧密地联结在一起。我的命运中,无论必然的结局,还是偶然的际遇,都或多或少与我对文学的热爱有关。我爱文学,几十年来,我曾为此吃够苦头;我爱文学,令我经历过异乎常人的苦和痛。有人说,文学爱好,也可以是他们的“信仰和宗教”。我觉得,文学是我的人生精神支柱,是我愉悦的泉源和慰藉的凭靠。托尔斯泰说过,艺术创作就是用“动作、线条、色彩、声音以及言词”塑造形象来“传达情感”。我的作品,就是我的情感的结晶和心灵的倾诉。这种倾诉,来自一种不可遏抑的内在力量。文学,是滋润我的生命的不可须臾离开的精神食粮,也是我向那些与我的心灵频率相同的知音者倾诉的媒介。文学滋养了我的人生,培育了我的人生理念,照亮了我起伏的人生道路,浇灌了我干枯心田中的精神绿洲,令我总是怀着对美好明天的期盼,给与我无穷无尽的跨越坎坷的动力。 文学,给我以写作动力和表达手段;生活,给我以无穷的写作泉源。写完长篇小说《流淌的岁月》的最后几个字,我在想,我坎坷一生中辛酸的泪没有白流。正因为我在盐水、苦水和碱水中无数次地浸沉,才让我懂得热爱人生、珍爱人生,才让我永远怀着一颗真诚的心,执著地追求人生至真、至善、至美的境界。我每时每刻都期望用我的笔,尽情地歌颂人间的真情,让那人间真情,能广泛传唱。长篇小说《流淌的岁月》这部作品,正是我发自内心的呐喊和歌咏。 夕阳岁月,正是我热爱的文学,为我的生活镀上一道金色霞光。我从文学写作中尝试无穷的乐趣,同时稀释了心中的忧患,让我的灵魂得到慰藉,使我能够在彷徨中憧憬到晨光,让我在这异国他乡的寂寞生活中有了几份寄托。 修改完书稿,此刻,我打内心深深地感谢冰夫、马白、何与怀等兄长,以及悉尼作家钱静华等文友对我的热情关怀、指导和鼓励、督促,感谢许多读者在我写作过程中给以鼓励和动力。我愿继续用文学来讴歌美好的人生和世间的真情,继续谱写一曲曲真善美的颂歌。 振铎2007年7月30日晨写于悉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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